[古剑二][夏乐半架空]山水情[完结]

阅读模式 · 发表于 2014-8-11 13:02:35

本帖最后由洛水痕于 2014-8-11 13:04 编辑

山水情

南海有龙宫，龙宫里头有龙女和龙王，听说龙女最喜欢有事没事去陆地上报个恩了，连带着龙王还得带着嫁妆让人家去报恩。其实这种奇怪的故事都是陆地上的人编出来的，他们自己很爱听，等传到海里，龙女们听了拿袖子轻轻掩住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十几年前，似乎真出了件报恩的事，不过不是南海龙宫里的龙女，而是还往南的明珠海，据说有位鲛人，喜欢上了一个人类，还为那个人类生了个儿子。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最招人喜欢的还是半真半假的传闻故事，于旁人好听，于好事者好说，真真假假，编成什么样都行。至于这传闻传到当事人的耳朵里，人家是不是也觉得好听，旁的人可就从来不想了。
不过，海上的故事太远，就连渔民们也觉得虚无缥缈，这种故事，当个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的消遣足矣。要说传闻里人们最爱听的，还是周围熟人的家长里短，赵家分家，李家续弦，王家再认个干儿子什么的。等这些要是都听够了的话，还有身边哪位大人物惧内的故事候着呢。

要是让长安人选，鲛人产子的故事远没有帝都西边那征西将军连带着宝贝儿子一块儿让夫人给扫地出门了的事有意思。
今年长安城最大的消息，一不是番邦使者来天朝瞻仰天可汗圣颜，二不是今上上元节与民同乐，三不是慈恩寺里的道场；而是，住在城西边的征西大将军又让夫人给赶出来了，这次，还连带着家里的小公子，全出来了。
来来往往的人不时侧目看看，只见在城西，有人领着儿子，走上前去，拍着门板，中气十足地温言相求：“夫人哪~有话好说啊~儿子我找回来啦，你就把门打开让我们俩进去吧！天冷，把孩子冻坏了这可怎么好啊~”
“你们父子俩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心大，这小庙容不下你们，你们找大地方去吧！”将军夫人不让须眉，家中的生杀大权一手在握，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异儿，取火偃甲娘教过你，夜里天冷，照顾好你爹。”
小公子站在家门口，看看紧闭的大门，再看看身边的老爹，转着眼珠子想着什么，想完，扯着嗓子喊道：“哦！知道了娘！”
“无异！你这孩子……”
周围有实在看不下去的，仗义相助：乐大人，实在不行，去我那儿避避吧，等尊夫人消了气，再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唉，十多年了，西域所向披靡，长安城西却久攻不克。征西大将军，浪得虚名罢了。
好言相劝的是城东萧家，言辞恳切，颇有感同身受的架势，乐大人来不及推辞，那边萧先生就先执手相邀了。
男儿最苦遇悍妻，境遇相同，方能起同情之心。难得萧夫人这几日有事回娘家，胸中块垒，自当说与知音听。城东城西，一文一武，秉烛夜谈，佳话啊佳话。乐兄，莫要推辞，府上一叙吧。

城东萧家诗书传家，如今的萧老爷为人节俭，全府上下轻易吃不上一顿肉，今天来了贵客，烹羊宰牛，阖府欢腾，跟过年似的。不过，萧老爷爱子在父亲身边小声提醒，这等欢喜场面，可别让娘亲回来之后知道了误会。萧老爷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捋胡子，笑着说：不会不会，要是趁你娘不在的时候阖府同庆，早就这么办了，为父还能等到今天？萧老爷说着，招呼着这边厢的乐将军，拿出了压箱底的陈年西凤酒，酒逢知己千杯少，乐兄，今晚你我不醉不归啊。
老爹招呼老爹，儿子招呼儿子，萧公子找遍了整个院子，最后在东北角的墙根下找到了乐公子，他本着地主之谊还有对征西将军的仰慕之情，爱屋及乌，走上前去，一揖叫道：“乐兄。”
乐公子这会儿盘腿坐在墙根底下，露个后背给他看，闷头鼓捣什么东西旁人也看不清楚，对那声“乐兄”充耳不闻。
萧公子略微向前又挪了半步，又一揖叫道：“乐兄？”
乐公子从腰上的小包里掏出把小锤子，开始敲敲打打，还是没听见。
“乐——兄——？！”
“哎哟！”
乐公子放下小锤甩甩手，看看被砸到的手指头，终于肯转过身来了。
“呃，你、你好。”乐公子是个实在人，心里记着临被轰出来前娘亲说的让自己照顾好老爹，于是就真的找个僻静的地方造个取火偃甲准备照顾老爹。
萧公子为人和气，说话慢条斯理，先道“在下萧鸿渐”，又关照了乐公子的手，最后慢悠悠地问：“在下看乐兄方才一直对着这些木料聚精会神，想是乐兄对木工多有涉猎？”
木料……
木工……
乐公子抬头看看萧公子，叹了口气，扯着嘴角客气客气，把前来相邀的连哄带骗打发走，一个人又缩回了墙角。
又是“木料”。又是“木工”。
偃术之学，十人九不知，跟着老爹在外流离倒没什么，可是没人欣赏自己的本领，连个懂行的都碰不上，乐公子这会儿孤独地开始想娘了。

到了晚上，开饭前乐无异悄悄把自己老爹拽了出来，小声问：“爹，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乐将军看看儿子，只觉得有点儿头疼：“你之前不是还在家门口答应你娘在外造什么取火的偃甲照顾我么？”
小公子这会儿看上去有点儿反悔，低头不快道：“可是……外头没人知道偃甲，我想回家找娘去……”
“无异呀无异，堂堂男儿，你这样也未免太朝三暮四了。”
“爹，朝三暮四是什么意思？”
“……”
外人不懂乐无异，乐无异不懂乐绍成，父子俩还颇有相似之处。
结果，萧老爷看着开饭前千赔不是万赔罪前来告辞的乐家父子，虽然心有不舍，可也体谅，放了二人回家跟一家之主团聚去了。

乐绍成和儿子抱着盆刚买来的松柏岁寒，总算赶在宵禁前到了家门口，父子两人心怀忐忑地上前敲门，敲了没两下，门就应声开了。开门的是吉祥，看见老爷少爷，急忙把人迎进来。乐绍成见他神色自然，也没摇头，心中不由暗喜。他再想问问吉祥，人家却什么都没说，神色茫然地摇摇头干活去了。这下乐绍成又没了主意，站在门口领着乐无异，乐无异抱着松柏岁寒，父子俩一大一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阿嚏！”晚上凉，晚风一吹，激得乐无异打了个哆嗦，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就在这时，屋里有了动静：
“都冻成这样了还不进来，怎么，父子两个都等着我亲迎？”
此话一出，乐绍成的心算是有一半落地了。
“要不是下午有生意上的朋友来找你，我才不会让吉祥他们放你们俩进来。”

不知是生意上的哪位朋友犹如及时雨，让乐老爷携子得以归家，既不用露宿街头，也不用寄人篱下了。只不过，乐小公子那取火偃甲嘛，只怕也没了用武之地了。
付清姣这会儿忙着往烟锅里装烟丝，得空了才想起来抬眼瞅那父子俩一眼，看完了不说话，继续忙着给自己那转着小齿轮的烟锅子里装烟丝。这会儿天也晚了，正是下人们该开始吃饭的时辰，正厅廊间的都给打发去了厨房，方圆几丈之内除了主人家三个之外连只苍蝇都没有，乐绍成领着乐无异进了屋，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真正的一家之主，任是谁也瞧不出他心里正想着啥，不过心里的滋味不用猜也知道。
乐绍成悄悄捅捅儿子，乐无异疑惑地看看自己老爹，只见那眉毛眼珠都往一个方向挤咕，来来去去几个来回，儿子总算开了窍，从老爹怀里小心翼翼地捧过那盆松柏岁寒，讨好似地凑上前去，讪讪笑道：“娘~”
付清姣终于填完了烟丝，低头看看儿子，问：“什么事？”
只见这小子摆出一张更大的笑脸，说：“儿子知错了。”
乐夫人放下宝贝烟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看看儿子，又看看丈夫，最后看了看儿子手里的新盆栽，反问道：“是么？那错在哪儿了？”
“错在——”乐无异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付清姣听着，偶尔轻轻点点头，等他说完了，却不急于评判，转过脸来看看乐绍成，又问：“小的知错了，那大的知错了么？”
同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共枕了十几年，这会儿哪还用得着再琢磨，乐老爷早就满脸堆笑，一副“我错了”的模样在儿子后头等着了，只等夫人开口发问，就坡下驴，赶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好。
父子俩花了一个晚上终于哄好了一家之主，大的该陪娘子就寝了，小的也终于可以解放回屋好好睡一觉。只是，付清姣却叫住了乐无异，一家三口在正厅里，她正色道：“异儿，娘想，这次跑生意，让你爹带上你。”
付清姣跟乐绍成几句话说明了这回生意的原委，他听后，点点头，转身也对儿子说：“无异啊，你娘刚才给爹也说了，而且你也这么大了，也是时候跟爹出去见见世面。”
乐无异听了，脸却有点儿垮下来，小声闷闷道：“孩儿不太想出去……”乐绍成一听，叹口气，刚想说什么，付清姣却先笑着问他：“异儿，你一开口就说不想跟去，就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就连这位让你和你爹能回家的恩人都不想知道？”这话打上了父子俩的七寸，说得两人一脸尴尬，乐无异只好兴致缺缺地顺着敷衍问道：“那是谁啊？”
“是位姓叶的朋友。”
“姓叶？孩儿不认识姓叶的……”
付清姣如预料般笑笑，又接着说：“可是，他跟你的一位朋友可认识？”
“我的朋友？”乐无异更不明白了，乐绍成在旁边也是一脸不解，不知夫人此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是那位……你周岁时千里传音送你偃甲鸟的朋友。”
话音刚落，乐无异眼睛“唰”地亮了，满脸惊喜，抓住付清姣的袖子激动地问道：“谢爷爷？！娘你是说我爹那个生意上的朋友认识谢爷爷？！”
付清姣见儿子如此兴奋，笑而不语。
还没有一会儿，乐无异又消停下来了，思索道：“不对，我没见过谢爷爷，谢爷爷也不认得我，算不上是朋友。再说他还是娘亲你的长辈……哎哟！娘你干嘛打我？”
乐夫人在桌沿儿上磕哒磕哒敲人的烟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瞅着儿子说：“你不去见人家，人家当然不认得你。等见到了，谢大师是觉得这个小子是可造之材愿意指点一二，还是觉得朽木一块不屑多言，还不都得看你自己？”
“嗯？娘你的意思是这次出去我能见到谢爷爷？！”
乐夫人又磕磕烟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想把烟丝装得瓷实点儿，慢悠悠道：“这话我可没说。”
也不知最后这句话乐无异听进去没有，此刻点头如捣蒜，忙不迭地答应：“去去去！什么时候走？明天？我这就回房收拾去！”
“咳咳！无异啊……”乐绍成终于逮着了机会出声，赶紧出言拦住开心得快昏了头的儿子，“爹得先安排安排，天也不早了，你先回屋睡吧，啊。”
“哦……”一听这话，眼皮也耷拉下来了，好像头顶上总爱翘起来的头发也有点儿趴趴着，乐无异消停下来，说了句“爹娘那孩儿回房去了”便走了出去。
只是，乐绍成还有些吃不准，见儿子回了房，他又问：“夫人哪，无异跟我出去，你真放心得下？”
付清姣笑笑，说：“这位叶先生是谢大师的朋友，虽然没见过几面，但能与谢大师结交，为人自然是放心的。再说，你们父子俩一个逃家一个遮掩，早就默契十足了，还怕这个？”
此话一出，乐绍成悬着的那另外半颗心也算是落地了。
这出故事算是告一段落，明日一早，新故事也该开始了。

陆上马，水上船，条条商路去长安。长安城每日车水马龙。不知多少人进进出出，熙熙攘攘之中，又不知有多少生意往来。来来去去的千万匹马中，有些看不出什么特别的，顺流逆流的千万条船中，有些瞧不出什么显眼的，就在这普通的马，普通的船上，有不太普通的人。
乐绍成先走陆路，再走水路，一路南下去见生意上的那位叶先生。这一路上，乐无异十分活跃，一直催促，直到与那位叶先生见了面，乐绍成的耳根子才清静了一会儿。
说到这位叶先生，看上去客客气气的，浑身上下觉不出商人的精明，眼中半分精光也无，有时抬眼对视，反倒透着几许迷茫糊涂，这次生意……总觉得有点儿难料。
“乐兄有所不知，叶海多年走访九州，绘制地域图，如今一朝乃成，自然想将多年心血公之于天下。不过在下于此道一窍不通，不过，不久前于南疆天玄教呼延长老处得知其爱徒清姣与乐兄结为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之好，乐兄非但于商道颇有美名，为人更是一等一的上品人物，是以叶某想假以乐兄之力，彰九州地域于天下，当然，在商言商，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公道。”
乐绍成一边笑眯眯地点头听着，一边把这位叶先生的话在心里掰开揉碎了反复消化，总算是明白了他说的是个什么意思。做生意还真是讲天分，自己当年谈成第一笔生意的时候也不像这样不讲人话。
“叶叔叔，你是想让我爹帮你把画的图给卖了对么？”
“哈，小公子真是一点就通。”
乐绍成看着这两个不会说话的，心想这趟就算破财免灾吧。
他们随着叶海又是一路南下，说是要去取图录的原件。一路上乐绍成没怎么说话，话全让乐无异和叶海说去了。
“叶叔叔，听说你和谢爷爷是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是吗？”
“谢……爷爷？啊，哈哈，不错不错，叶某与谢大师确实交情不浅。”
“那……那……”
“小公子有事？不妨直说。”
“那个……等叶叔叔你和我爹忙完生意，能带我去见见谢爷爷么？”
“哈，只要你爹答应，叶某自然乐意引……哎？”
正说着，甲板突然一斜，船上众人纷纷东倒西歪。
“怎么？！怎么撞上暗礁了？！”
“我记得这条路明明没错啊？！”
“爹！”
远远看去，一艘船慢慢地沉了下去，船上的人纷纷弃船逃命，这时一个漩涡，把不少人卷了进去。水呛得人没一会儿就昏了过去。

“你看你看，他眼皮动了。”
这是在哪儿？黑漆漆的，有人在说话？眼皮动，是说我么？听声音像个女孩子，倒是蛮好听的。不行，还是有点儿累，小妹妹你别说话，再让我睡会儿……
“咦？他怎么又没反应了？”
“素商，我们先出去，别吵他。”
“嗯，好。”
唔，谢谢……你真是……呼……呼……好人……呼……

从长安一路南下可以一直到广州，从广州再入海，一路往南就到了南海，南海的最南端有一片海域不易寻找，叫做明珠海，就是住着鲛人的明珠海。据说那些喜欢报恩的龙女鲛人都住在海底。
居住在岸上的人爱想住在海里的该怎么过活，也总喜欢替人家操心：随随便便就织出来的绡会不会拿来当抹布？哭一哭就有大把的珍珠这该怎么花才好?比巴掌还大的龙虾总是吃会不会肠胃不好？
还是老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怎么个活法，无非都是为了讨生活罢了。海底的日子也没什么稀奇的。
照样是贫者无立锥之地；照样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照样有缺爹少妈的孩子。

夏夷则独自一人呆在角落里，随手折了截珊瑚枝，在沙地上划拉着什么。远处是热闹的市集，一个个摊位围出了个圈，像是个小广场，乌龟、螃蟹、龙虾、水母……能想到的海货全在这里……做买卖。这与夏夷则倒像是不相干似的，他只管拿着珊瑚枝在沙地上划拉，划拉半天，密密麻麻的一篇文章就出来了。写好了一篇，立刻用手胡噜平了，又接着划拉。就这样一遍遍地写，再一遍遍地擦，好像不知疲倦似的。
这时，市集上有个鲛人拖着还不大的鲛尾离开了，她悄悄地往僻静处靠近，慢慢地收敛气息，大大的眼睛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笑意全藏在里头。她一点点地向一个方向靠近，连个大气都不敢出。
“素商，你买完东西了？”在角落里写写画画的人头也不抬地平静问道。
十步之外就让人家发现了，肩膀一下塌了下来，非常泄气：“唉，我这次可连大气都没出一个呢。”
夏夷则放下手中的珊瑚枝，抬起头来，面上带出一丝微笑，看着几步之外鬼鬼祟祟的鲛人姑娘撅着嘴大摇大摆地向他走来。
“东西我都买好了，咱们走吧。”
“嗯。”
他们看上去不大，那个鲛人姑娘十一、二岁的样子，而她身边的男孩儿似乎要更大一些，也只有十三、四岁罢了。那姑娘上半身与人无异，下半身的鱼尾鳞片光鲜漂亮，至于她身边的少年，从上到下倒是个人的样子，只不过耳边有鳍，耳后有鳃，一双长腿上还长着鳞片，人不长这样，鱼不长这样，鲛人更不像他这样子。只不过，他这样子别人似乎也熟视无睹，那鲛人姑娘也不觉得怪异，只跟他边走边聊：
“夷则，你又默写从怀绪大人那儿听来的课了？”
“嗯。”夏夷则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进去听啊？怀绪大人老说你资质好呢。”
他低头笑笑却不多说什么。
“你又不说话了。”素商看着他，有点儿不太高兴。
“没有，我没不说话。”夏夷则抬起头，脸上的笑意更多了，“咱们先不说这个，还是先快点儿回去，看看那个人类醒了没有，也好让你放心。”
“好！咱们快回去。诶？不对。夷则你是不是说我看上那个小子了！”
夏夷则笑而不语。
“你再笑！你再不说话！讨厌！”

乐无异睡得迷迷糊糊，却觉得有人拿着帕子在他额头上轻轻擦拭，手劲儿正好。
嗯……还香香的……
有点儿痒……
香味还有点儿呛……
“阿嚏！”
一个喷嚏终于让他醒了过来，乐无异慢慢睁开眼，只见一个美艳女子坐在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边，手里拿着条丝帕，一脸关切地看着他，见他醒了，浅浅地笑了。
“孩子，你醒了？”
声音也特别好听，比娘亲的声音还好听。
“孩子？”那美丽女子见乐无异没应，又轻轻叫了一声。
“啊？你……你是谁？”乐无异此刻回过神来，只是反应还有点儿慢，“我这是在哪儿啊？”
“孩子，你是从陆地上来的吧？”
“陆地上？您这是什么意思？”乐无异环顾四周，觉得不大妙。
“娘亲。”“红珊姨~”
从古至今，有不少陆地上的人误入海底，故事五花八门又万变不离其宗，这回，又有个误入海底的公子，不知在海里要结识几个龙女，几位鲛娘了。

十个故事，有九个都是骗人的，乐无异落水被搭救上来，龙女美人没能认识，救命恩人也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儿。他头脑清醒过来之后，那位照顾他的美丽妇人自称红珊，是乐无异那位救命恩人的母亲，身边的鲛人姑娘叫素商，那男孩儿的玩伴，而那位救命恩人，自称夏夷则。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乐无异见了人家，“夷则夷则”地叫着亲热，人家让他叫“夏公子”，乐无异更是“夷则夷则夷则”地叫着欢，逗得旁边的红珊和素商一直笑。
可是，乐绍成和叶海落水现在情况如何，却没人知道，红珊只好安慰他，但愿吉人自有天相吧。既来之，则安之，乐无异也只好先在这儿住下来，再想办法打听父亲的消息。
明珠海并不是很大，住了一段日子就弄清楚了这里都住着什么样的人，鲛人世代居住于此，归属南海，这儿最厉害的应该是海巫大人。

明珠海这一代海巫是怀绪，与红珊相识，听说她有个儿子之后，就时常来看看。夏夷则人虽然是个半妖，却聪明好学，时常去海巫的讲堂外面偷偷听课，怀绪见了，一直让他进来和同龄的鲛人一起上课，可是夏夷则却一直不肯，偏偏要一个人在外头听。山精水魅的心思简单直接，大多数都不明白夏夷则这是闹什么别扭，好在他们心思单纯，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合适的，只是觉得陆地上的人类心思太复杂，有人类血统的妖心思也复杂起来了。
乐无异闲得无聊，一个人在明珠海里兜兜转转，今天看看市集上的特产，明天四处打听打听怎么从这里才能回到陆地上去，后天就着手准备开始造个既能在水里游又能在海上漂的东西了。两个多月下来，市集上的东西看了个遍，回陆地的法子真真假假听说了好几种没有一个能用的，乐偃师天分虽然高，可是经验却还不足，等到两用船造出来，恐怕都能在明珠海里娶媳妇了。
为了这些事，乐无异一直想办法，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溜达到了海巫讲堂外头，屋里传来怀绪严肃正经的声音，偶尔还有孩童稚嫩的提问声，以及海巫大人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弯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敷衍的声音。
乐无异还看见了站在屋外的夏夷则。
他悄悄地跑了过去。
夏夷则聚精会神地听着课，身边发生了什么都充耳不闻，边想着边转了个身，一个大活人竟然在他身后呆着，吓得他愣在那儿，什么表情也没有。
“哎哟！吓我一跳……”乐无异做贼心虚，让人家发现也被吓了一跳，他拍拍胸口小声说：“夷则，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啊？你练什么功呢？”
夏夷则看看乐无异，没搭理他，继续听屋里怀绪讲课。乐无异讨了个没趣儿，耸耸肩，也不再打扰他，走开一步，盘腿坐下来，随手捡了根珊瑚枝，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在沙地上写写画画。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步的距离，相安无事。只是，乐无异却时不时往夏夷则那边瞟上一眼。
“夷则你果然在这儿啊~咦？无异你也在啊？”素商来找夏夷则，笑眯眯地朝两人走过来。
见素商来了，夏夷则脸上有了笑模样，乐无异也开心地笑了起来。两个月来，乐无异倒是一直向夏夷则示好，可夏公子却没什么太强烈的表示，进退有度、彬彬有礼，乐无异见了，老是说：“你这样比我强多了，我老爹看了一定喜欢你，不像我，一天到晚只会猫在家里鼓捣偃甲。”他说着，撇撇嘴，又重重地叹口气，逗得素商直笑。
这话倒引起了素商的好奇，问道：“无异，你爹爹不喜欢你啊？”
乐公子挠挠头，显得有些尴尬：“也不是，我爹就是觉得我读书学做生意应该比我做偃甲要好吧。”
“读书啊，那你爹肯定会喜欢夷则了，夷则念书可厉害了~书上的好多术法他都学得可好了。”
“术法？夷则你还会这些？这么厉害？”
夏夷则听到这儿，脸好像红了一下，道：“素商……”
素商却一点儿没听出弦外之音，自豪道：“无异我跟你说，夷则的幻术最厉害，夷则你变一个尾巴给无异看呀~”
“诶？夷则你的脸？”乐无异道。
“变一个嘛~”
夏夷则的母亲是鲛人，可他却没有鲛人的鱼尾。听说他的父亲是陆地上的人类，他也有两条修长的双腿，(xing)格也不太像海里的精怪，素商觉得他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脸红，不知道他在害羞个啥。
等到他的脸越来越像煮熟的螃蟹的颜色的时候，终于禁不住素商的请求和乐无异闪闪发光的期待眼神，双目轻阖，手上捏了个法诀，周身光华流泻，片刻之后，光芒散去，一条鳞片鲜亮的蓝色鱼尾肉眼难辨真假。
“哇——夷则你可真厉害！”乐无异眼睛都直了，“素商，你说得真对！”
“对吧对吧？我就说吧？”素商呆在一边，双手撑着下巴，笑得与有荣焉。
乐无异看了看那条尾巴，又看看夏夷则，兴奋道：“夷则夷则，你这么厉害，一定要多多地学法术，学能去陆地上的法术！”
“为什么？”
“等我找到我爹，我让他带你们去我家玩儿啊~！你们知道长安吗？我家就在长安，可是陆地上最繁华的最热闹最有意思的地方了！等学会了能去陆地上的法术，你再教给素商妹妹，到时候我带你们俩去长安玩儿！”
“长安？”素商听了，颇有兴趣，“那儿比南海还有意思吗？”
“当然！我跟你们说，冬天的时候，长安下雪，房上街上都是白色的，西市天天都有好多番邦来的商人，他们牵着骆驼，骆驼上驮着好多东西，有项链、手钏、耳环，还有北边西边的葡萄酒，等过年的时候还有灯会哪！”
“雪是什么？是不是像怀绪大人说的那样冰冰凉凉的？”
“当然！我跟你说啊……”
夏夷则看着乐无异侃侃而谈的架势，还有素商一脸神往的模样，不自觉地笑了。

自那日之后，乐无异觉得夏夷则对自己似乎比之前亲近了不少，自己和素商一起淘气惹祸的时候，夏夷则开始不动声色地在他们后头收拾烂摊子；自己的偃甲材料铺了一屋子，还没回过神整理的时候夏夷则已经默默地收拾整齐；甚至偶尔他和素商的大胆提议都不会反对。
比如……
“夷则、无异，你们敢不敢去海市？”
“海市？”
“……”
乐无异困惑地重复了一下，夏夷则听了，沉默不语。
素商又说：“都说海市特别好看好玩儿，比明珠海这里热闹不知多少倍，无异你好不容易能来这儿一趟，不去开开眼界太可惜啦。”
乐无异听了，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比这里的集市还热闹？”
“对对对！比你们那个长安的集市还热闹呢！”素商立马趁热打铁。
“素商你去过那个海市？”
“嗯……没有……”素商说的时候底气有点儿不足，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看看夏夷则。
这时，只见乐无异也兴奋起来，自言自语道：“真的比西市还热闹？那是不是还能买到好多陆地上买不到的偃甲材料？”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说不定能买到好多材料哪！”
“咳咳！”夏夷则这时干咳一声。
素商听见了声音，顿时没了精神，可怜巴巴地看着夏夷则。
“那儿不是什么太平地方。”夏夷则有些严肃，“不过，人多消息就多，说不定可以打听出无异父亲的消息。”
这话一出，就算是默许了，素商这会儿拼命点头，大声道：“对对对！我也是这个意思！”
夏夷则看着低头盘算偃甲材料的乐无异，再看看点头如捣蒜的素商，无奈地笑了。
“只是你怎么和家里交代？”
“嗯……就说去怀绪大人那里偷偷听课去了。”
连退路都想好了，夏夷则只有舍命陪君子。

海市里头的奇珍异宝应有尽有，各色人等也应有尽有，藏龙卧虎，又藏污纳垢，刚来这儿的大人心里多还都没什么底，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头一回来，也的确让人心里打鼓。不过胆子大些就不觉得害怕了，何况货品琳琅满目，让人早把担心忘到了一边儿。
“这是连金泥？这么便宜？！”
“诶？夷则你看，这里的簪子比咱们那儿的好看多了！”
“这儿的夜明珠也比长安的便宜好多，买回去给娘亲做个珍珠冠不错。”
“夷则夷则，你看这两根项链哪个好看？我娘戴着好看还是红珊姨戴着好看？”
“对了夷则，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我买了送你啊。”
不，没有，没什么想要的，多谢好意。素商你身上没带多少钱不要乱挑。我现在只想找到客栈好好清静清静，然后再打听乐兄你父亲的消息而已。
夏夷则此刻终于体会到了后悔的感觉，两耳嗡鸣，头大如斗，就一个字，累。
乐无异和素商专心致志地挑货，什么声响都听不见，夏夷则却觉得什么声音都不停地往他耳朵里钻，他揉揉太阳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闭上眼睛，想歇一会儿。

“师兄，你身上还有钱么？”
“师妹，你想买什么？”
“我想买个镖囊回去送师父，可是身上还差一吊钱。”
“这……师妹，为兄现在也是囊中羞涩，这个……”
“……”
“……”

“初七哥哥，这个是什么？能吃么？”
“初七哥哥，那这个呢？能吃么？”
“咦？这个能吃啊？那好吃么？”
“这个……诶？初七哥哥你去哪儿？”

“我说，你知道么？听说博卖行这回到了个能歌善舞的美人儿，跟以前的都不一样！”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想听的听不着，不想听的偏偏有如魔音灌耳。他一回头，正好看见了客栈，于是便回身催促二人。一说打听老爹消息，乐无异立马放下了手里的毕方翎，说了句“老板这给我留着，我待会儿回来买”便拉着素商跟着夏夷则去了客栈。
客栈里的人形形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不但长得形形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说出来的话也形形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人妖相恋、龙王私访、陆地上海啸频频，就是没有一件是说有个长安来的商人的船翻了的。夏夷则正想着接下来该去哪里再去打听，只见从旁边桌走过来一男一女，径直朝他们走来。
那男子一脸严肃，右眼睑下一个钩状图案，说是泪痣，细看又不像，一身暗色劲装，气息内敛，腰侧挂着一把长刀，含在鞘内，森然内涵。身边那位，一眼看去像是个少女，身穿嫩绿色长裙，脑后梳着个像是飞天髻的发髻，只是两条发辫不一样长，添了几分俏丽顽皮，手上一根缠花绕叶的巴乌，一看就不是海里的人物。
夏夷则三人看看那一男一女，乐无异和素商有些不解，想要开口询问，可是还不待张嘴，夏夷则就拉起他们目不斜视地往出走。
“三位留步。”只见那男子上前一步，伸手一挡，便把他们三个拦了下来。
夏夷则抬头看看这个人，乐无异和素商也看着这个男子，一脸疑惑。
那个人对如此的审视似乎没有什么不快，收回手，一揖道：“在下初七，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想向三位打听一个地方。”
他们三人听了，夏夷则微微一笑，上前也是一揖，道：“兄台幸会，二位如果迷了路，只管向我们三人问来，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话间，只觉得有人在身后轻轻拽他的衣角，夏夷则此时却不理会，继续道：“只是客栈里人声嘈杂，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不妨出去，广场上宽敞，说话也方便些。”
“如此多谢了。”那男子轻轻颔首，还他一礼，伸手把他们三人让了出去，自己和那位少女随后也走出了客栈。
到了广场上，五个人纷纷停步。
“好啦好啦，终于把那帮家伙给甩开啦！”那绿衣少女背着手，笑看夏夷则一行人，又看看身边的那个自称是初七的男子。只见初七此刻已不复之前的严肃刻板，面上微微含笑，气息也柔和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比刚才和气了不少。他又是一揖，缓缓道：“方才在下见三位身后有目光闪烁不定，似乎不是善与之徒，是故出此下策，唐突几位小公子，见谅。”
夏夷则礼貌笑笑，身后素商乐无异脱口说道：“原来你们是好人哪。真好。”初七听了这话，不由得看向夏夷则身后那两人，又是一揖，笑着说：“承蒙二位青眼。”这时，初七身边的绿衣少女凑过来，催促道：“初七哥哥，忙帮完了，快走吧，博卖行快开市了。”说着，她又冲对面三人问道：“那儿听说可有意思了，你们去不去？”
乐无异和素商想要答应，却被夏夷则给按下了，他上前一步，笑道：“多谢姑娘美意，能同行当然最好，只是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办，待会儿再去博卖行，只能先就此别过了。”
“哼。”那绿衣少女轻哼一声，又道：“我说你这个人，年纪不大，戒心可真重啊。我跟谢……初七哥哥好心救你们出来，你们就这样谢我们？还说我们是好人，可没见你们相信好人。”那少女说着说着，双手抱臂，把头一扭，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阿阮……”初七轻轻地叫了一下那位少女，那少女倒像是听进去了，顿了顿，开口话已不像之前那么冲了：“初七哥哥说过，和别人相交要先自报家门才显得有诚意，说了半天我还没说名字呢。我叫阿阮，就是你们那个竹林七贤之一阮籍的那个阮。你们可还没说你们叫什么呢。”
让那少女一通说，三个少年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纷纷自报家门，等到乐无异说完，初七微微一愣，几乎不可察觉。
“阿阮姐姐，”素商这时上前去，跟阿阮说道：“听说进博卖行得有宝物的，你们有宝物吗？”
不待阿阮回答，初七说道：“素商姑娘，我们进博卖行自然是带了些能入眼的东西的，若是三位不嫌弃，就随我们一道同去，也省得几位的宝物在人前抛头露面，有个闪失，三位意下如何？”
素商与乐无异又看了看夏夷则，只见他点点头，道：“如此多谢二位。”

那位经营海市和博卖行的公西先生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生意做得大，规矩也定得多，买个东西还得带着宝贝，有宝贝就行，其余的也不多过问，这宝贝要是从别人手上借来偷来抢来的呢？不过这里除了好东西多点儿，也没什么稀奇的，那大耗子穿金戴银的像个土财主，见着不太好的宝物还要奚落人家几句，跟那些故事里的势利小人没啥两样。嗯，不对，故事里的是人，这是只大耗子，在陆地上是人人喊打的。
“无异，刚才阿阮姐姐说的竹林七贤是什么？阮籍又是谁？”
“这个我听我爹说过，竹林七贤是几百年前的七个大文人，好像还挺能喝酒的。那个阮籍就是他们七个里头的，这个你问问夷则，他故事知道得多。哎哎哎素商你看，等前头两个人进去了就该轮到我们了。”
这回的博卖行比往日都显得热闹，主顾不少，就在乐无异和素商小声嘀咕之时，前头的几个已经陆续进去，这会儿，就剩下排在他们前头的一拨人了。
只见前头一男一女，看上去一大一小，大的约莫有十七八，小的那个看着也就和乐无异他们同龄。他们衣着朴素，表情严肃，见这阵势也不显拘谨，不像是普通人。那个年长一些的男子把手往前一伸，掌中幻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可是细看，里头似乎还有水在流动。
初七一行人走到宝倌面前，他抽出随身佩刀，双手捧着向前一呈。那只大老鼠见了，看了片刻，抬眼问：“偃甲长刀？”
“宝倌好眼力。”
宝倌又看了两眼，懒懒地问：“谢衣之作？”
初七听了，不以为然，摇头笑道：“谢衣？不值一哂。”
“扑哧！”阿阮不知怎地，突然笑出了声。
“小爷尽识天下珍宝，区区一把长刀怎会不识？”
“宝倌说得原也不差，只是这把刀虽经谢衣之手，之后却经其他偃师之手点睛。”
“罢了罢了，进去吧，小爷站了大半天，累得慌，懒得搭理……”
“多谢。”

今天博卖行来的金主挺多，还没轮到的规规矩矩地在后头等着，见了前面人的宝贝，有的人不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师伯，咱们要进去，需要什么宝物？”
“哈，异兽如何？”
“这个？这个……不是一只小狗么？”
“嗷呜！汪！”
“呵呵，大黄莫急，马上就有你用武之地了。”
“汪！”

R0NWRko= · 发表于 2014-8-11 13:03:42

初七夏夷则一行人进去找了地方坐好，阿阮坐在初七身边，素商挨着阿阮坐，乐无异捡了初七身边的位子坐好，夏夷则坐在乐无异身边。等几人都安顿好，初七发觉一直有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扭头一看，只见乐无异眼睛一直不离他腰间挂着的那把长刀。过了片刻，乐无异也觉得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头看去，见初七笑吟吟地看着他，尴尬地挠头直笑。
“乐公子对在下佩刀有兴趣？”
“不不不……”乐无异赶忙摆手，似是想要掩饰之前的无礼，摆了几下之后，又顿了顿，极轻地点了点头，“那个……我只是听您刚才说这是把偃甲刀，还是谢衣大师做的，所以……”
初七一听，也来了兴趣，又问：“乐公子精通偃术？”
说到偃术，乐无异突然来了精神，立马坐直，满面红光地侃侃而谈。
“对呀！我可喜欢偃术了！我还是个偃师呢！”
“我平时在家自己琢磨偃甲，可有意思了！我来之前还差点儿做出一个取火偃甲呢！”
“您也懂偃术么？”
“我特别特别特别想见见谢爷爷！要是能拜他为师就好了！我周岁的时候他还送给我一只偃甲鸟呢！我还留着呢！”
“我这次来到这儿就是因为想要找他！”
夏夷则在他身边不停地扯他袖子，可他说得太欢，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自顾自一个劲儿地往外抖落自己的事，那张嘴一点儿松紧也没有了，初七说“原来与谢大师相识？失敬失敬”的时候没能让他停下来，听到“谢爷爷”三个字的时候明显地僵了一下也没能让乐无异停下来，就连旁边的阿阮都听见了笑出了声，还是没能让他停下来。夏夷则坐在旁边，见乐无异这倒豆子般地不打自招，拉都拉不住，心里直叹气。
“静一静喵~静一静喵~”
这时台上响起了一声人叫，不，猫叫。音量虽然不大，却让在座的都安静下来了。人们将目光投到台上，只见上头立着一根草不像草，猫不像猫的东西，摇来摆去，嘴里还“喵喵喵”的。
“我是司宝白闪闪喵，大家都认得我吧？嘻嘻嘻，闪闪最喜欢大家了喵~”
“闲话少说喵，闪闪还赶着回家吃小鱼干，先看今天的货，大家运气不错，今天有好多好多宝贝喵~”
“大家看，这就是传说中的凶兽青犼！据说它可是以龙脑为食的哟，有多凶悍大家自己想象一下吧喵~”
司宝一番话不带结巴，身边一只青色大兽服服帖帖地捆着。
“奇怪，初七哥哥，那只犼怎么一点儿也不凶啊？”阿阮问道。
初七盯着台上，小声道：“稍安勿躁，马上就会见分晓。”
“白司宝！凶兽咋一点儿都不凶哩！你们别是抓只山猫来充老虎吧！”
台上的猫草听了，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这位客官问得好喵~凶兽残暴难驯，万一噬主伤害了客官，闪闪如何担待得起呢~？所以闪闪想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好办法喵~”说着，猫草幻化出一只白玉净瓶，瓶中插着一根不起眼的枯枝，瓶外光华流转，“诸位请看，这可是大有来历喵~这叫断魂草，可令活物七情尽丧，非常非常珍贵，博卖行也仅此一株喵~闪闪所售奴隶，都用它处理过怎样都不会生气喵~”
台下有人觉得这手段太过，不再去看，有人觉得白闪闪本事倒好，反倒争相竞价。乐无异几人也不再关注台上竞宝，几个孩子商量起如何继续打探乐绍成消息之事。这时，初七阿阮见他们一筹莫展，说道：“三位小友不必心焦，博卖行除了宝物之外，还竞拍各路消息，听说这里买卖消息十分奇特，先给消息后付钱，消息对买主有用才收钱，待会儿等这些过去了，不妨去看看有什么消息没有。”
博卖行每回开市，前后都能出手成百上千的珍宝，短短几日之间，不知每天要成交多少笔生意，只见乐无异他们商量之际，已经卖出青犼、渔妇、横公鱼、金蛟剪不下十件了。
“今天真是个吉利日子喵~这么快就卖出了这么多喵~闪闪十分感激各位客官喵~为了让客官更加满意，闪闪决定，先小小地休息一下喵~给各位客官看个新鲜物事喵~保证客官个个满意喵~”
“客官们可晓得喵~当年三皇创世，以清气浊气造人，清气所成，灵力丰沛，寿命过百喵~乃上古强大之先民部族~浊气所成，灵力不足，寿命半百喵~乃今日人族之祖先~”
“白司宝！少卖关子了！难道你还能抓个上古部族的美人来卖不成？”
“客官问得好喵~博卖行别的本事没有，唯有在猎奇寻珍上有些名堂罢了喵~我们向来在这上面做足功夫，只求客官买得物有所值，花钱买个放心开心喵~闲话少说，下一件就在这幕帘之后，诸位客官，上眼瞧~喵~”
这时，初七几人又把目光投到了台上，只见幕帘之后人影若隐若现，安安静静地在后头等着。这时，人影从后面离开，连若隐若现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人未至，声先闻。那歌声清亮干净，不失古拙纯粹。
这时，只见一位黄衣女子且歌且舞地款款来到台上，眼神清亮，一首《山鬼》让她唱得婉转动听。
台下已然没了动静，整个博卖行中只有女子的歌声。
“我有家园兮——袅袅炊烟，我有故人兮——素素鱼简。我有家国兮——仗义书剑，我有宏愿兮——解甲归田……”
虽是上古部族，却把如今流行的民间歌谣也唱得入木三分，让人不禁感同身受。
“穆穆圣王——天下安邦，巍巍神迹——三界煌煌。仄仄幽冥——使我沦丧……”那女子唱到了第三首已经没人知道歌谣的来历了，甚至在座的都没听过这首歌，只是情绪却开始悲伤起来。夏夷则乐无异几人侧耳听着，觉得没什么特别有趣的，只是，初七自从那女子出来之后，便一直盯着她，脸上表情渐渐又如初见时那样严肃起来。
“……魆魆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汝！竟！日！亡！”唱到最后一句，那女子竟咬牙切齿起来，长袖一挥，竟如利刃一般直直向那装着断魂草的白玉净瓶挥去！
“嘭”地一声，净瓶应声而碎，断魂草黑气瞬间四散。
“该来的不该来的，都给我出来！”黄衣女子一声断喝，顿时杀气四溢，哪里还见方才的柔和？“喵！”“要杀人啦！”“救命啊——”“快跑——！”博卖行中瞬间乱作一团，只见人人抱头鼠窜，鸟兽四散。乐无异三人一惊，素商已然吓得不轻，愣愣地坐着不敢动，这时初七一抽腰间长刀，左手结了个法阵往乐无异身上施去，喝道：“阿阮！”阿阮二话不说，点点头便护着三人往博卖行外跑去。
不多时，博卖行里的买家卖家都跑了个干净，厅内只剩下初七与那黄衣女子，二人一脸戒备，目光扫视着四周。不一会儿，只听一阵阵的狰狞笑声从屋内四壁渗透进来，声音一阵大过一阵，一波密过一波，那笑声让人心烦意乱，像是枷锁一般紧紧束缚着思绪，让人只想挣脱这看不见的枷锁密网。
与此同时，博卖行外也乱纷纷的四散奔逃，一阵阵让人愤怒心慌恐惧的笑声不绝于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可是却找不到声音的源头，这愈发让人烦躁害怕，有的人受不了这样不绝如缕的折磨，竟然开始发起疯来，胡乱攻击，碰上什么就抓过来狠狠撕咬。
“无异！”夏夷则拽着素商同阿阮一起往外跑，好不容易得了喘息回头一看，却不见了乐无异。他把素商交给阿阮便要回去找人。
乐无异跑的时候一个趔趄慢了半步就被身后的一个失了心智的抓住胳膊，张嘴要咬下去。他离开了初七设的法阵，一点儿庇护都没有，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是疯子的对手，一个没站稳，摔了下去，只觉得后脑磕上了什么，那疯子也死不撒手，恍惚间身上一沉，又觉得四周隐隐青光，不知是磕出了幻觉还是什么，没等明白过来就已经昏了过去。

待乐无异再次醒来，已是置身于夏夷则的住所，只听得门外依稀有人在说话，断断续续地听不清楚，只听到些什么“妖力……不稳……暴涨……”什么的，还有些什么“命途……多舛……有福……”，只言片语，拼不成句子。只不过屋里有人，素商呆在墙角，背靠着他正抹眼泪呢。
“素商妹妹……？”
鲛人姑娘听见动静，赶忙使劲擦擦脸，转身过去，见乐无异醒了，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无异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乐无异不由自主地摸摸后脑勺，后面好像微微鼓了个包，倒是不怎么疼。
“我没事，你怎么样？夷则呢？”
说道夏夷则，素商又开始要哭，乐无异赶紧给劝住了。
“夷则……夷则……我们跑的时候发现你不见了，夷则就让阿阮姐姐带我先走，自己回去找你，我和阿阮姐姐躲在外面，等不到你们回来，我们怕你们俩出事，想回去找你们，可是当时太乱了，我们回不去……”素商说着说着，嘴又撇了下来，她抿了抿唇，把眼眶里的眼泪憋回去，又继续说：“后来，有个蓝色衣裳的道长在外头施了个法，总算是把场面稳住了，我和阿阮姐姐求他带我们回去找你们，他说太危险，就让我们在安全的地方等着，他自己进去找你们，后来，初七先生背着你，那位道长抱着夷则，还有那个在台子上跳舞的黄衣裳姐姐一起出来了，那个道长把咱们三个送回了红珊姨这里……夷则当时身上有好多伤，还流了好多血……我、我、呜……我不该求他带我去海市……也不该跟你说海市热闹撺掇你来……我、我不对……呜呜……”说到最后，终于憋不住，眼泪成了断了线的珠子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夏夷则伤势不轻，素商又哭成这样，乐无异这下也六神无主了，好在还知道问问夏夷则现在情况如何。素商含着眼泪跟他说那位救人的道长不但把人救了回来，还给受伤的人治了伤，现在夏夷则正在屋里躺着呢，没大碍，那道长还说了今天别去打扰，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说到最后，不忘告诉乐无异，她爹娘知道了这事，正要罚她呢。乐无异没什么伤，她求了半天，在这儿等着他醒了告诉他事情经过，看看他没事就得回去闭门思过了。
乐无异哄着小姑娘出了屋，临走前还悄悄塞了一颗偃甲球，让她这两天自己一个人也开心开心。素商跟在父母身后一步三回头，可怜巴巴地回去了。

红珊见自己儿子好端端地出去，却横着回来，吓得差点儿昏过去。只是那道士告诉她孩子已无大碍，当娘的一颗心才落下了一半。只是，临走前，那道士却意味深长地与她说了几句话，让她又开始愁眉不展。
“半人半妖，福祸难料。”

三个孩子的安危总算让人放心，博卖行大乱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全海市，有幸灾乐祸的，有思索原委的，还有些神情肃穆，聚在一起商量着些什么。海市客栈天字一号房里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子深色劲装，女子长发黄裳，在屋里坐了半天，相对无言。
又是半天没有声响，那黄衣女子理了理两根长长的辫子，自顾自地问：“那个小神女已经送走了？”
那男子原本站在窗前，闻声转过头来，原来是之前的那位自称初七的男子，他点点头，答道：“嗯，我让偃甲鲲鹏送她回巫山了。”
这时，那黄衣女子也站了起来，向初七走近了几部，盯着他的脸，说道：“你能不能先把脸上那不像痣又不像疤的东西擦了？”
“擦了？我觉得还挺好的。”初七闻言摸了摸眼下，笑着说，“那个……小曦啊……”
“叫我什么呢？”黄衣女子打断他。
初七愣了一下，苦笑一声，右手抚上心口，欠身无奈道：“不知小曦师叔有何见教？”
那黄衣女子此时也笑了，清了清嗓子，正经道：“谁家丢了孩子不着急啊？那蓝衣小公子丢了，他爹娘肯定着急，活生生一个爱徒找不着了，当师父的能不着急么？”
“……”
“破军祭司向来殿前侃侃而谈能说会道，怎么这会儿哑巴了？”
“呃……”
黄衣女子此时已经走到他面前，抬头笑吟吟地盯着他，继续问：“吞吞吐吐也非破军大人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啊。”
“那个……”
“大祭司反复叮嘱，一定要把破军大人完完整整地给带回去，要是失语不言，我可怎么向大祭司交代？”
初七让那黄衣女子说得愈发局促，颇小心地问道：“大祭司可还好？龙兵屿一切还顺利？”
“托您鸿福，凑活活着呢。”
初七被噎得无语问苍天。
黄衣女子逗够了，收起笑脸，严肃起来：“你这次偷偷出来，查到新消息了么？”
“查得差不多了，和我一开始所料不差，心魔如今开始纷纷窃取矩木枝投往下界，流月故城想必已被心魔盘踞，昨日博卖行中的断魂草就是他们的‘杰作’。”
“看来，和哥哥料想的一样，烈山部平安迁往下界之后，腾出手来就该开始收拾他们了。”黄衣女子说道：“昨日潜入的那只心魔，就是当年附我身的那一只。”
“砺罂？”
“不错。”
正说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蓝衣道士身边跟着个小道士，那小道士怀里还抱着只体型不大的狗。
“清和真人。”
“清和真人。”
那道士还以一礼，笑得满面春风。
“不知真人何事如此欢喜？”
清和笑笑，说：“山人一路上在想：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昨日之祸，不知明日应有何喜？”
黄衣女子听了，不禁说道：“这倒是，如今天下大事纷纷扰扰，正是用人之际，也该找些可造之材用心栽培一番，再不济，小孩子多了也添几分热闹。沈曦妄自揣测，真人可是遇到英才了？”
“哈，沈居士说笑。”
这时，沈曦又看了看初七，笑道：“我看那位蓝衣小公子也是个可造之材，不知能否得您青眼呢，谢大师？”
慢慢入夜，海市客栈天字一号房却依旧点着灯，三个人影正襟危坐，小声商议着什么，直到深夜。
到了后半夜，初七和沈曦悄声出来，并排走着。
“修仙门派也要插手心魔一事，这样也好，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
“我看那小公子挺不错，不如收做谢大偃师的入室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
“这……如此草率，只怕师尊他……”
“隔代亲隔代亲，我哥要是当了太师父，想必对徒孙应该极好。”
“哈……”
“如何？决定了没有？”
“那么，这次私自离岛之事，还请师叔在师尊面前为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美言几句，让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有时日多教我那徒弟几招啊。”
“哈哈，自然自然~”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两道微光闪起，人就不见了。

夏夷则睡了一天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还不见醒，红珊守在儿子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边，脑子里来来回回就是清和那几句话，越想越乱，越乱越想，想得头都快疼了。她看看昏睡着的夏夷则，叹了口气，走出房间。
出了门，只见窗户底下站着个蓝衫子的孩子，那窗户太高，那孩子不得不踮着脚抻着脖子才能够着往里瞧。小孩子只顾着够着窗户的高度，连不远处站了人都没发觉。
红珊在门口看见他，不禁轻轻叫道：“无异？”
那孩子一僵，脚底不稳，“哎哟”一声被自己绊得一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坐到了地上，他循声看去，赶紧双手撑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掸掸裤子，看着红珊，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讪讪地笑了。
“伯母……”
红珊走上前去，替他整了整掀起来的衣领，温柔地笑笑，说：“别叫伯母了，你要是不嫌我们高攀，就叫我姨吧。”
乐无异赶忙摇头，瞪大了眼睛忙道：“没有没有！怎么会呢？”
美丽的女鲛人又笑了，看着乐无异，不说话，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乐无异让她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抹了把脸，叫道：“红珊姨。”红珊把他领到偏房，二人坐在桌前，红珊又问道：“无异。你多大了？”“十四。”乐无异立刻回答道。“是么？那比夷则还大一岁。”乐无异一听，脸有些红，又补了一句：“嗯……过了年虚岁十四……”“这样啊？那你比夷则小了。”乐无异尴尬地笑笑，不知该说什么好，又抹了把脸。他这一抹，不知手上有什么东西，脸上立刻添了道黑印。红珊见状，掏出帕子，起身过去给他擦了擦，边擦边说：“你过来是来看夷则的吧？夷则没大碍，你不用担心。我听那位谢大师说，你也受了伤，快回去休息吧，夷则这儿有我呢。”
乐无异听了，似乎并没多少宽慰，反而无精打采起来，就连头上那根怎么梳都梳不平的一撮头发此刻好像都塌了下来。“红珊姨，我……我还是想进去看看夷则……”红珊见劝了没用，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领着乐无异进了卧室，不过一路嘱咐他看过了之后一定得乖乖回去休息养伤。乐无异老老实实地一一应下，进屋见到夏夷则，一下子就跑了过去。红珊见状，轻轻地走了出去，让两个孩子单独呆在屋里。
等过了年，乐无异才堪堪算是十三岁，他一个小孩子站在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边，看着在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上还没醒来的夏夷则，不知道该怎么办，垂头抿嘴，一脸的沮丧自责。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对着夏夷则小声道：“夷则……对不起……”声音微弱，有些无力，就像往常犯了错，在付清姣面前认错那样，只是，往日哄娘亲的甜言蜜语说不出来，卖乖的语气此刻也装不出。他说着，还用力眨了眨眼睛，睫毛上沾上了些小水珠。半天，只憋出了这么一句。
“你……没错……”过了一会儿，一个更微弱的声音响起，还透着些疲惫。鲛人一向敏锐，红珊出去的时候夏夷则半梦半醒之间就有所察觉，只是累得不愿意睁眼，等乐无异进了屋走近，他早就发觉，却还是累得不愿动。直到乐无异可怜巴巴地小声认错，他忍不住，强撑着睁开眼，仿佛用尽了力气似地，勉强吐出几个字，声音有些沙哑，显然已经好长时间没吃没喝了。
“夷则你快别动！我给你倒水去！”
等乐无异端着满满一碗清水回来，夏夷则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乐无异见状，赶忙坐到他身边，把水碗送到夏夷则嘴边，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去。
“素商……”
“素商妹妹让她爹娘领回去了，听说被罚了，还在禁足呢。”
“你……”
“我没事！一点儿伤都没有！你别为我担心！”
“那其他人……”
“大家都挺好的，仙女姐姐和初七先生已经离开了，一位道长跟他们两人救了咱们，那位道长还把咱们仨送了回来，给你治了伤，还留下了这个，让我等你醒了之后给你。”
乐无异说着，把已经空了的碗放到桌上，从腰上的百宝囊里掏出了一张黄纸，递给了夏夷则。
夏夷则接过来，看着这张纸，陷入了沉思。
“夷则，你……你好好休息。”乐无异支支吾吾地说着，默默把头低了下来，“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这次还害得你受伤……”
夏夷则听了，摇摇头，轻声说：“我说过了，你并没有错，也不是麻烦。”然后，又更轻地说道：“其实是我没用。”
“可我……”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
“啊？为什么？”乐无异原本还准备负荆请罪，这下却一头雾水。
夏夷则并未直接回答，他看着乐无异，认真地说：“这些日子，都是因为你，我获益良多。”
“我？”
夏夷则点点头，笑着对他说：“嗯。对了，无异，我现在有点儿累，你也没怎么好好休息，你回去歇歇吧，我也想再睡一会儿。”
乐无异听夏夷则说累，乖乖听话回了房间，只留他一人好好休息。
又过了半日，红珊又来看过夏夷则，也回去休息了，此刻终于没人再来。夏夷则拿出乐无异交给他的那张黄纸，看了片刻，闭上眼睛，那张纸忽然在他手中燃烧起来，蓝色火焰骤起，而夏夷则的身影却慢慢变淡，最后竟消失不见了。

博卖行出了事，闹得海市也比平时热闹了，人来人往间，都是谈论博卖行风波的，道听途说的，亲眼所见的，添油加醋说得有意思极了。
海市客栈某间客房内倒是与世隔绝，自成一派鸡飞狗跳。
“炎帝余威，魔界来犯，英雄救美，仙妖之恋……嗯嗯，不错不错，到时候可以把这一段儿加进书里。这趟还真没白来~”
“嗷呜！”
“别吵别吵，师伯待会儿就回来~诶？！哎哟！”
“呃！”
房内的小道士想得正欢，冷不防被什么东西撞上，一个不稳一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坐到了地上。
那小道士晃晃脑袋，定睛一看，喜道：“咦？你这么快就来了？”
夏夷则还没站稳就撞上了人摔倒在地，他睁开眼看看四周，又看了看跟他说话的小道士，站了起来，行了个礼，并没说话。那小道士看看夏夷则，背着手朝他走过去，她虽是个女孩子，却一点儿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上下打量着夏夷则，看了一会儿，只见夏夷则越来越局促，脸也慢慢红了起来。
“你用腾翔符过来的？来找师伯？是不是想通了？”那小道士这才算是和夏夷则第二次见面，一连三问，一点儿也不见外。
那副自来熟的样子却把夏夷则弄得不知该如何应对了，他规规矩矩一揖，说：“在下来找博卖行中那位道长，谢二位救命之恩。”
小道士又上前一步，继续说：“既然是谢两人的救命之恩，那见谁都一样，贫道师伯有事外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公子的话贫道届时一定一字不差转告师伯，公子既然把话带到了，那就请回吧。”说着，她还做了个“请”的手势，“劳驾公子还过来一趟，本该相送，怎奈贫道还有符箓要抄写，恕不远送了。”
“道长……”
“片刻即来，怎能有走着回去的道理？逸清，怎地在外就没有待客的规矩了？”
就在夏夷则刚要解释之际，门口开门声响起，有人朗声应话，夏夷则回头一看，正是那小道士口中的师伯，博卖行中救人的道士。
只见那道士安步当车，缓缓走来，拂尘右肘一搭，欠身道：“山人恭候多时。”
夏夷则见了那道士，二话不说，肃然跪拜。小道士见了，吃了一惊，想上前去扶，可见师伯毫无反应，也只好把手收了回来。那道士看着他，却不说话。过了半晌，夏夷则先开口了：“求仙长渡我。”
“道家不管佛家事，居士该找佛祖渡劫。”
“夏夷则求仙长收我为徒。”
“半人半妖，不人不妖。山人如何收你为徒？”
“脱胎换骨，便是功德无量。”
“……”
“妖身妖心，人身人心。妖之恶，妖之善；人之恶，人之善。善善恶恶，悉存一心。今日至如今日生，昨日去如昨日死，惟愿去恶承善，脱胎换骨，惟求仙长以助一臂之力。”
那道士听了，端详了夏夷则片刻，开口问道：“山人问你，活于世间，可有所怨？有所恶？有所系？有所恋？”
“七情皆备，六欲俱全。修身修心，以守心田。”
那道士笑了。
“逸清，我要在此耽搁三五日，若是师祖问起，你如实回答。”
小道士见状，笑笑说：“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明白，师祖要是问起，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就说师伯在外正做功德一件。”
“嗷呜！汪！”

一切就像刚开始一样，不期而至，又不期而结。那救人的道士帮忙帮到了底，收了徒弟还送了礼物，就连徒弟的朋友都有东西——初七，不，谢衣临走前交付的偃甲图谱和打听来的乐绍成所在，外加不知在哪儿捞起来的叶海算作添头。
龙宫海底不是陆地上的人久居的地方，误打误撞地来了，又给悄悄地送走。
乐无异走了，素商抹着眼泪说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乐无异笑着说一定能，最后还把身上的偃甲鸟送给了小姑娘。鲛人姑娘心眼儿实，不好意思地跟他说我闭门思过的时候你就送我东西了，现在你走了还送我东西，可是我却没什么好送你的，等你下回来，我再给你补上。身边的那个半妖少年却是有备而来，站在乐无异面前郑重其事地从怀里掏出个什么，往他手里一放，圆滚滚地躺在手心里，莹润非常。
那是一颗鲛珠，鲛人化珠，就像是其他妖怪的内丹一样，妖怪的内丹，又好比是人的心，要是人类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妖怪多半是得掏内丹表忠心的。
那颗鲛珠是谁的？夏夷则没说，乐无异也没问，半人半鲛，也不知能不能化出鲛珠出来。不过，能不能化出来又有什么要紧？一片丹心跟狼子野心掏出来都是一样红扑扑扑通扑通跳的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心若到了，管它是不是内丹，是不是鲛珠呢？
从此以后，天涯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未知见期。

三年后

今年一开春，长安就下起了雨，像是牛毛细针似的，罩得整个长安城都雾濛濛的。乐无异在自己的偃甲房里猫了小半个月，不知道又在鼓捣些什么新偃甲，连付清姣都不许进来。乐绍成自从几年前带他出海做生意出了岔子，付清姣一声令下，再也不许这个一家之主带着儿子跑生意，乐无异心下暗喜，可是有时看着东市西市来来往往的商队，又有些管不住腿。
回到家后，刚开始觉得是场梦，可是手上那颗圆溜溜的小珠子安安静静地躺在眼前，又怎么可能会是梦呢？
不，就算没有这颗珠子，乐无异也不会把这当作是场梦。
只是，三年间书信往来也没有，不知道夷则还记不记得他了。
想到这儿，乐无异看看眼前自己琢磨了三年终于要大功告成的水陆两用传信偃甲，“嘿嘿”一笑，又埋头苦干起来。
“少爷！少爷！”
“嘘——！吉祥你小声点儿，别又把灵力流震散了。”
“哎。少爷，今天家里来了客人，老爷夫人让您先去正厅见见客人。”
乐无异听了，不情不愿地放下手中的工具图谱，拍了拍身上头上的木屑，跟着吉祥往正厅走。

夏夷则正牵着匹白马，在长安城里四处打听一户人家。
定国公府。师父说这位定国公年轻时与自己交好，如今他学有小成，倒不必急着回家，替师父拜谒旧友，权当历练一番。
夏夷则应承下来，打马南下，一路的青山绿水尽收眼底。他还依稀记得，乐无异当初也说过自己是长安人士。三年未通音信，不知他如今如何？都怪自己，当初匆匆忙忙，走时没留下什么通信的办法。
他终于找到了定国公府邸，递上拜帖，让人迎进府里，老老实实地等着府上主人。
当年的将军如今也风姿不减，也是姓乐。
等定国公出言挽留说要一见犬子时，夏夷则表面从容应对，内心却如同擂鼓，就连手心都出了薄薄一层汗。直到这府上的小公子规规矩矩又有点儿没精打采地走进来，他又情不自禁地眉眼含笑。

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欲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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